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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故事”作家们的写作生态(图)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这是大冰的话。迄今为止,他出了《他们最幸福》《乖,摸摸头》和《阿弥陀佛么么哒》三本书,每一本都人气爆棚,特别是《乖,摸摸头》,已创下150万册的销售佳绩。

  大冰对自己的写作很有自觉,觉得自身承担的是“说书人”的角色,依循着“三言二拍”的模式,把一个个故事讲给人听。他坦言,自己在写第一本书前就已经收集了两三百个故事,够写十年了。这些故事都是真实的,充满了漂泊的江湖气息,来源于他三十几年来遇到的人,尤其是他在和丽江的经历。

  故事,自己的、尤其是别人的故事,成为很多人气作者的丰沛资源。无论是苑氏兄弟的《我们都一样,青春又彷徨》、卢思浩的《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离开前请叫醒我》,还是张皓宸的《我与世界只差一个你》、沈煜伦的《爱是一种微妙的滋养》,这些书的起名风格听起来实在很相似。这些书尽管有着比较强的情节性和可读性,却都被分在了非虚构类,称自己讲了12个或20个或38个“身边的暖心故事”。比如苑子文就和记者说说,在他的书里,故事都是绝对真实的,他们之前还专门做过征集故事的活动,书里有个故事就来自于一个粉丝的讲述。他们经过沟通,将它写了下来。

  在这批作者兴起之前,被冠以“最会讲故事的人”称号的是80后南京作家张嘉佳。不过,张嘉佳虽然是在微博上发布睡前故事,但故事依然延续着小说虚构的路数,而对于新的人气作者,他们常常讲着讲着便笔锋一转,便“我有一个朋友A……”。朋友ABCD路人甲乙丙丁,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有原型,所有故事都发生过。所以,这些作者谈起自己的作品时,也从来都是说“故事”,没人说“小说”。

  比起“作家”这个显得有一点重的名号,更适合他们的其实是“讲故事的人”。将写作作为一种对于生活的原原本本的还原和记录,如同大冰所说,自然是因为“熟悉”。不过大冰到底是听惯了故事、生活经历丰富的人,对那些刚步出校园甚至还在校园里打转的90后“小鲜肉”们来说,他们所“熟悉”的无论如何都会有个范畴,以自我生活为圆心,向外画出有限的半径。在这个范畴中,任“朋友”再多,故事也难免总是相似的,最后我们得知我们好像是在阅读作者的朋友圈大事记: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分手了,谁又在很多年后后悔分手了……

  作家有各式各样,但将写作理所应当地等同于记录生活,多少还是显现出这批作者在叙事能力和虚构能力上的欠缺,这直接影响着讲故事的质量。一位读者在接连读了某作者的一系列作品后,即在豆瓣上反馈说,“一样的故事模式与文风,读下来会有点累,有点雷同,让人记不住”。不过,这对于作者们来说目前倒也不是什么打紧的问题,毕竟市场已证明了爱听别人鸡血或狗血故事的人还是大多数,继续讲下去总会有一些人厌烦,但也总有人喜欢。

  高个儿的张皓宸把自己比作“立式中央空调”,“冬季送暖、夏季送凉”。他的畅销书《我与世界只差一个你》,就是这台空调送出来的暖风。

  和他一样,这批作者所写的故事里,总有几个永恒不变的主题,比如卢思浩讲的爱情,比如苑氏兄弟讲的青春和成长,比如沈煜伦讲的疼痛以及疼痛后的再次爬起。在以他们生活为半径画出的圆中,这些个人化的细腻情感、分分合合都是天大的事情,其他一切宏观社会的表述都被排除在外。格局秀气,文笔顺畅,平白如话接地气,读这些书很不累,情绪尽可以放得很松弛,不会产生任何阅读障碍。故事讲完,照例还会继续讲些温柔的感慨作为总结,既点明了故事的要旨,又为心情随着情节起起落落的读者捧上一杯平复的暖茶,进而“既要看见其他人的光,也要看到自己的力量”,相信“你是最好的自己”。顷刻之间,便会有种正能量上身的感觉,如同干了一碗浓浓的鸡汤。

  用故事来说明一些道理,抒发一些感慨,这绝不是这一批作家才有的创造,往前回想,不难想到席慕蓉和刘墉,当年他们的火爆程度也是有目共睹。但必须要格外注意的是,两者之间并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前者并非是直接承续了后者的写作脉络,而是有自己的一套美学风格。他们倾向于把自己的文字情感把握在一个适当而宜人的温度上,那就是“暖”:故事未必都有光明圆满的结局,但一定不会充满黑暗的恶意。因此,他们的书封上总是会下一个“暖心故事集”的定义,这应当是最不离题包含最广的概括。

  从“中央空调”的比喻来看,“暖”之于他们,不仅是一种写作风格,还是一种理想的沟通渠道——它易于被各式各样的普通读者所接受,有些人怕冷有些人怕热,但没人会拒绝暖。“暖”会不停释放出善意和美好的讯号,让人觉得就算是鸡肉匮乏零落的鸡汤,也能动情地饮下。更何况,如今“鸡汤”在作者们自己那里也构不成一个贬义词,他们总是充满自信地回应一切关于“鸡汤”的疑问,如苑家兄弟所言,“只要能给特定的读者带来一些体验就很好,有人说太鸡汤,但无所谓啊。虽然这么称呼我,但我还是能让我的读者看完后更喜欢我、变得更好”。

  苑子文苑子豪说到的“特定的读者”,也自觉框定了受众的范畴。因为有“特定的读者”,所以就算网上有恶评,作者们也能采用不在乎的态度——因为他们不属于对话的群体。“特定的读者”大批量活跃于作者们的公众社交平台,而作者也很看重他们在这一些平台上和读者的交流对话,生活向他们敞开。这些举动都获得了读者的点赞。不少读者认为,这些书不能用文学标准去衡量,它们最大的优点是“真诚”和“感受”,读那些语句的时候,总有某个场景能打动你,“不一定写得好,但是,哦,原来你也是那样”。

  这种对于“感受”的需求,也点明了这类书不可小觑的市场需求。它井喷式地出现在一个恰切的时间契合点上,一边是社会安定生活富庶,一边是个人生活中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焦虑、挫折、烦忧、遗憾。对暖心故事的需求,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也反映出当下的社会生态,即总是在心理上缺乏安全感、在个人生活中缺乏安定感,要一直地从外界寻找安慰。尽管这种安慰可能只是扬汤止沸,但不能否认,我们的时代现在需要这么多东西,需要源源不断的温暖和正能量支撑,需要让它们来确认“谁的青春不迷茫”、“我们都一样,年轻又彷徨”,从而获得认同感。所以,在当当网的TOP10销售榜单里,有一半都是人气作者的畅销新作。当然,更现实的原因是,它们的确好读,一个个小故事无比适合碎片化的阅读习惯,在不多的时间里就能给人一种“读一本书”的满足感。

  不少作者透露,即使他们接着往下写,也还是会延续这种“暖心故事”的写法。他们已深深塑造和认可了这种美学风格,也比以往更加熟悉商业运作,这将给他们带来非常大的成功。

  回顾一下当年青春文学的领军人物韩寒、郭敬明,尽管如今他们已积极跨界、拥抱互联网,但其当初的出名方式,却是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作文大赛。而现今的畅销书作者们兴起于互联网时代,其中的90后甚至是伴随互联网成长起来的,他们的写作、传播和营销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可以视为新媒体对于传统写作的一种胜利。

  梳理一下这群人气作家的走红背景,显而易见这一点:卢思浩一开始是在人人网主页上发表情感类文章,张嘉佳是在微博上发“睡前故事”,而张皓宸则是在微博上创作趣味漫画。还有不少是人先红再出书的,比如双双考入北大的同胞兄弟苑子文、苑子豪,拥有主持人、歌手、酒吧老板等多重身份的大冰,最神奇的还是沈煜伦,他是因为同沈肯尼(也是一位人气畅销书作家)的电脑桌面在网上曝光,以“沈肯尼身边的美男子”身份出名的——他们的出名、走红,并不一定和作品、创作本身有关。

  和传统以写作为生的职业作家、专业作家不同,新生代人气作家们几乎每个人都有多重身份,譬如编剧、创业者、插画师、背包客等等,总之写作绝不是他们惟一的生活方式和经济来源。因此,对他们来说,人和作品也并不捆绑在一起,如大冰就在某次活动中透露,未来有六成可能性会休笔。个人魅力远比书的写作更大、更丰富,尤其是在透明、开放、双向的新媒体平台上,他们能够尽情展示自己在书里展示不出来的另一面、另几面生活,并借此努力涨粉。他们都很善于运用新媒体,与其说新媒体是他们的一种工具,不如说是一个器官。打开他们的微博,扑面而来的除了段子,总是各种签售会现场人气高涨的照片,每条微博都有过万转发。除了大冰坚持把读者称为读者,其他作者习惯于将他们称之为“粉丝”,也习惯于面朝粉丝说话、生活、写作,这和传统作家的向隅创作完全是两条道路。

  从线上到线下,从网络到纸质书,这批作者离不开几个名字。一个是创办了文艺APP「一个·ONE」的韩寒,另一个是创办了左右工作室的光线年的刘同自己也是青春畅销书的代表作者,只不过出名略早,他的《谁的青春不迷茫》和《你的孤独,虽败犹荣》销量双双破两百万册大关,他自己也跻身最富裕的中国作家之列。“一个”和“左右”的作者群互有交集,以上提到的很多人气爆棚的畅销书作家最初都是被这一些平台挖掘,尔后为人所知并逐渐提高知名度、渐渐在线下走入公众视野的,以至在他们的书还没有出版的时候,便已聚拢了大批粉丝人气。另一个不得已提的机构是博集天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包括卢思浩、张浩宸、苑子文、苑子豪、张嘉佳、大冰等在内的人气作家作品,不少都是由此公司推出的重点产品。平台和责编的趣味难免影响甚至决定了对这些作家的取舍和定位,因此这些作品在暖心短篇故事的写作内容、小清新风格的装帧设计上看着面熟甚至雷同,并集中在这两年大量出现,实则与诸多因素都有关系。苑子豪透露说,在和哥哥的第一本书《愿我的世界总有你二分之一》里,他本想写许多长故事,但编辑坚持要他改成“N+1个第一次”,写成一个个关于自己成长的短故事,因为这样更会被特定的读者群接受。

  在这种批量化生产之下,他们也将会从纸质书走得更远,苑子文、苑子豪、大冰、张皓宸、张嘉佳等人的作品已经纷纷提上了影视版权拍卖和改编的议程,尤其是张嘉佳,其作品《摆渡人》版权已被卖给王家卫,由超一线亚洲明星梁朝伟、宋慧乔主演,从微博到书到电影,身价连连升级,可谓赢家。这些作品故事性强,自然构成了影视改编的第一性要素,但不能忽略的,还有其背后不断的提高附加值的文化产业生产链条。能确定的是,本已拥有多重身份的他们将会在下一个链条中继续拥有新的身份,无论是编剧、导演,或是其他。

  正如书的相似,这批人气作者相似的还有脸。每个作者都会在微博上上传大量生活照和,无一例外都容貌帅气、衣着光鲜,颜值衣品都隐隐透露出其背后精致优裕的生活。和中国作家一贯以来的“中年大叔”形象相比,他们仿佛更像是影视圈、演艺圈而非写作圈中人。“那些靠长相吃饭的行业也就罢了,如今写书、卖书也要刷脸了吗?”看着他们一张张精美的和百万级的销量,令人不禁困惑。 据相关出版方坦言,如今寻找有潜质的90后作家,“颜值”也成为重要的考量依据。长得帅,书就更容易火。一位出版界专业技术人员则认为,这种“包装”也无可厚非,“包装只要到位,说明对时下年轻人的心里把握得较为精准。”

  然而,尽管被宣传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拼才华”,这些作者们自己的态度显得颇为复杂。在他们中间,沈煜伦长得最为洋范儿,颇有些韩国明星之相,所到之处皆引起一片小姑娘尖叫,但他却很不满意“美男作家”的称号,号召大家要看他的文字而不是脸。站在沈煜伦的角度上,他的不满是有道理的,因为“美男作家”一说往往会给人误导,以为是金玉其外的花瓶。老成的大冰对“颜值影不影响卖书”持强烈的反对意见,认为“在文字领域,靠脸来吸引粉丝,这个不对吧?文字才是核心竞争力”。但最为年轻的苑子豪却认为,把自己打扮好看一点是客观需要,颜值会给一个人加分,只不过加得有限而已,自己若是出去做活动,也会每一场都化妆换衣服。

  既想让人看脸,也想让人承认才华,这使得作者们在市场中时而迎合、时而妥协、时而抗拒,成为一个矛盾体。但问题是,看脸还是看文字,到底是受众的效应,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他们在这段交流空白中需要仔细想想的是,自己除了脸还剩下什么?如果长相平平,是否还会有人来耐心读这些文字?

  “美男作家”取代了几年前让人津津乐道的“美女作家”,成了市场上的香饽饽,这本身也构成一种图书出版现象。“美男作家”被追捧,也内在于近年来兴起的一股“审男”潮流,男性开始接替女性成为了被观视的对象。尤其有必要注意一下的是,此时为广大女性所YY的,已不单是雄性特征明显的肌肉男,更有软、白、甜、萌的“暖男”,即便有点自恋、小受的气质也显得格外可爱。在这一环境下,不难想象,“高颜值+暖心文风”的组合理所当然会施展出了超强的能力,命中女性读者之心。据新浪微博多个方面数据显示,90后的“鲜肉作家”里,女性粉丝占到了全部粉丝的百分之七八十。

  新媒体自媒体起家、良好平台挖掘传播、出书成名、版权拍卖、形象打造、粉丝积累,这正在成为一条迥异于传统书斋式写作的新写作道路。不难想象,伴随着这最早一批人的成功,将会有更多的人走上这条类似的道路。至于其影响,还需要在未来几年中继续观察。

来源:新闻中心    发布时间:2024-06-17 20:53:50